紅豆麵包

「阿公，你的紅豆麵包我幫你擺在桌上喔！」阿志進家門後，對著坐在昏暗客廳內的破舊沙發上，兩隻腿擱在桌子上的阿公大喊，「好、好，謝謝！」阿公緩緩轉過頭來，微笑著對阿志點點頭。阿志一手脫掉鞋子，一手從背包裡拿出壓的有點變形的紅豆麵包，放在餐桌上，回頭向阿公點了點頭，便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阿公從過去就愛吃紅豆麵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晚餐時間過後，最常出現在餐桌上的，就是一塊準備給阿公隔日當早餐的紅豆麵包，本來都是由阿志的母親準備的，麵包來自哪一家店，取決於母親當日晚間的行程，若有經過「山崎」麵包店，那餐桌上放的就是三角圓錐狀，灑著黑芝麻，呈現深褐色的日式紅豆麵包；若經過的是像「一之軒」之類的台式麵包店，那放在桌上的就是灑著白色芝麻的圓扁形紅豆麵包；若當天母親沒有出門，那桌上的麵包一定是樓下7-ELEVEN的雙餡紅豆奶油麵包。

由於父親工作地點變動的關係，最近母親搬到桃園與父親同住，買紅豆麵包就成了阿志每天的工作，除了上課外，阿志很少出遠門，所以買的紅豆麵包大多是樓下7-ELEVEN用塑膠袋封好的雙餡紅豆奶油麵包。儘管每次買麵包回來，阿公都是微笑的跟阿志說謝謝，但讓阿公每天吃同一種麵包，而且還是包在塑膠袋內，看似不太新鮮的紅豆麵包，日子久了，阿志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決心找到最好吃的紅豆麵包。從此以後，就算不順路，阿志也會盡量找以前沒進去過的麵包店，買各式各樣的紅豆麵包給阿公吃，而不管是什麼樣式、什麼形狀的紅豆麵包，阿公總是以同樣的微笑向阿志說謝謝。

有一次，阿志在西門町的一家麵包店買了一個比一般紅豆麵包體積來得大的紅豆菠蘿麵包。隔天早晨，阿公第一次笑著向阿志說麵包好大、好好吃，阿志覺得很高興，從此找得更勤了，整個城市的麵包店幾乎都有阿志的足跡。過了一陣子後，每當阿志買紅豆麵包回來，在客廳看電視的阿公總會偷瞥桌上的麵包，有一兩次似乎想對阿志說些什麼，但總是欲言又止，依然微笑的向阿志說謝謝。

之後阿公在健康檢查中被診斷出罹患癌症，而且已是無藥可救的末期，阿公告訴阿志一家人想留在家裡度過餘生，不想住院進行痛苦的化療。回家的路上，阿志告訴阿公，會繼續買他最喜歡的紅豆麵包，讓他天天都開心。阿公轉過頭看著阿志，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遲疑了半晌，發出了似乎是從牙縫間幾出的聲音說：「芋……芋頭麵包也可以啦！謝謝。」